过了两日,印太便出发到洞景佛寺。出门前叮嘱罕厉阳要照顾好弟弟妹妹,看好他亲爹(要看好哪方面自行体会);叮嘱玉燕要好好和月明相处,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轮到罕云开,她想了半晌最后叹了叹气道:“别整天出去喝酒,尤其不能再惹月明哭。”
罕云开……您放心,我话都不会跟她多说一句。
印太出了门三太太就是内宅最大的主子,本应该好好叮嘱几句,但印太看了看喜形于色的三太太,的嘴唇微微张了张,算了,和她没啥好讲的。
最后,印太拉着月明的手道:“好孩子,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就跟玉燕说,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个府里月明讨厌罕云开,害怕罕土司,罕厉阳她也不敢打交道,能说上话的也就玉燕和印太。印太对她又亲切,她很舍不得印太,接二连三的与亲人、长辈告别让她很是伤感。
握着印太的手道:“太太去庙里也要照顾好自己,对佛祖的虔诚固然重要,但你若不能保重自己,二小姐和我会担心的。”
看看,这就是家里有女孩的好处。儿子就只会说,母亲一路顺风,然后就站在一边等着你走后好去斗鸡喝酒。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的教导,可说话丝毫不缺礼数和教养,不比玉燕这个土司府精心教养出来的相坎小姐差。
印太半是欣慰半是感叹道:“你父亲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女儿都是福气呀!你小小年纪该是玩闹的时候,不要操这么多心,那么多下人跟着我去,哪里不能照顾好自己?”
月明一副我就是知道的表情道:“您要是礼起佛来废寝忘食,下人们顶多劝几句哪敢做您的主,您得自个心里有点数,别为了在佛祖面前给我们说好话就不管不顾的,佛祖慈悲为怀不会怪您偷了一下懒的。”
不管月明是真心还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讨好,她这番话让印太很是受用。又叮嘱俸二和陶大不能怠慢兰小姐,吃、穿用度都要和府里的小姐一样。
送走了印太,叶楠扶着月明回房间。她手刚搀上来的时候月明嘟哝了一句:“我腿脚好好的,不用搀着我。”但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也没用,她听不懂。忍了半晌,还是随她去了。
穿过夹道进入后院路过那片绣球花时,月明停了下来。花开得正繁茂,一朵压着一朵入如雪球累累。随手从矮木丛上攀折下一枝,百朵小花簇拥在一根花茎上,团团如球,煞是可爱。
玉燕送了三太太回房间正准备去找月明说话,才出了回廊就看见月明辣手摧花,她笑谑道:“小丫头片子,想学人家抛绣球招女婿呀!” 这两天和月明混得有些熟了,玩笑话也能说上一些。
月明那是省油的灯,笑得狡里狡猾地:“三小姐看见朵花就想到抛绣球择婿,平日里肯定没少看那些郎情妾意的杂书。”
玉燕想笑她结果反被她将一军,又气又好笑道:“你这张利嘴真是不饶人,以后你父亲真得在允相给你找个上门女婿,不然你这不吃亏的嘴怼天怼地的,婆婆得一天打你三顿。”
知道她是寡妇的身份,月明不好在婚姻之事上和她斗嘴,跺跺脚威胁道:“你再说我可要恼了,真的恼了。”
印太强势,亲妈蛮不讲理,玉燕难得在口舌上占上风如何肯罢休。拍了下手掌道:“干脆做我弟媳好了,你那么讨太太喜欢,太太肯定舍不得打你。”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月明是真有点恼了,举起手里的绣球花朝她扔过去。本就是半恼半开玩笑,扔得没什么准头也没什么力道,玉燕偏过身子就躲了过去。不曾想罕云开刚从回廊出来,没着防被扔了个正着,他看见一个白团飞了过了反射性地抬起手一把接住,看见是团绣球花不由得愣住了。
玉燕看见眼前地情景再联想到刚才的玩笑话,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罕云开被他三姐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三姐笑得开心他也忍不住咧了嘴,问道:“三姐你捡金子了,笑得这么开心。”
玉燕忍了笑,用帕子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一本正经道:“我是笑你捡了媳妇。”
看见那团绣球被罕云开接住本来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悄悄溜走,但玉燕的话让她不淡定了。她指着玉燕哎了半天,最后只能跺跺脚红着脸遁走了。速度快得叶楠都差点追不上她。
玉燕见月明真的恼了,连忙提着裙子也追了过去。独留罕云开捏着一朵绣球傻傻站在哪里想,这两个女人一个笑一个生气跑掉到底在搞些什么?
玉燕进门时,月明正嘟着嘴坐在窗前的榻上生闷气。玉燕见状走过去和她并排坐下,用肩膀顶盯她:“真生气了。”
月明本不想理她,可最终还是忍不住道:“我还是个孩子呢,你就跟我说这些嫁人、女婿的。”
听见这话玉燕又想笑了:“13岁算什么孩子,别说是允相,在昆明都是可以嫁人了,我15岁嫁人都算嫁得晚了。”
听见这个月明忘记生气,瞠目结舌道:“15岁?那么早?”
“是呀!15岁结婚,19岁当寡妇。”玉燕脸上虽然还是笑着,但是话里的苦涩谁都听得出来。
月明安慰她道:“我爸爸说要18岁才给我看人家,他说女孩子早早嫁人不是什么好事,身体都没发育完怎么生儿育女?你才19正是好时候。”
听见她提起兰应德玉燕的心泛起一阵涟漪,她不动声色的试探:“你阿妈也不在了好些年了,你爸爸怎么也不重新找一个呢?”
月明有意想把气氛炒起来,假装神秘的凑过头去问她:“你记得那天晚上玉南唱的《叶共玉双婻么》?”
玉燕一听这个名字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干笑道:“你爸爸怕你变成婻叶啊?”
月明假模假式地叹了一声气道:“可不是么,你也说了我这嘴不肯吃亏,一点小事就怼天怼地的,我爸爸也怕他出去赚钱的时候我被继母给打死。”
虽然知道月明只是在逗她,可玉燕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可也不是全天下的继母都是那样的呀!”
月明摊开手无奈道:“可我爸爸不是这样想的呀!也怪我,Charles叔叔给我讲他们家乡的故事,那个女孩叫辛蒂瑞拉,被继母和继母带来的两个姐姐欺负得要死,我被吓傻了,哭着跟我爸爸说我不想跟辛蒂瑞拉一样整天掏炉灰、洗衣服。我什么都不会做一定会被后娘打死的。”
玉燕……“原来不是你爸爸不想再娶,是你不想要后娘呀!”
月明连连摆手:“不不不,是我爸爸太傻分不清真心话和童言无忌,其实我挺想让他再找一个的,就算我叫不出他后娶的太太一声妈,我也想他有个伴呀!”
玉燕点头:“是得找个伴,不然以后你嫁人了他就只剩一个人了。”
月明瞪圆了眼睛:“你又说?”
玉燕失笑:“你今天跟嫁人这两个字过不去了是吧?我倒要看看再过两年你急不急?”
月明满不在乎道:“我还是个孩子我急什么?而且我爸爸答应我,以后要带着我去外国学画画的,我爸爸根本不可能让我早早就结婚。”
这回玉燕的心全凉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们……要离开允相?”
“这是肯定呀!”月明道:“我爸爸以前就是留洋学的西医,我也想去外国看看。而且允相又不是我们的家,就算不去留洋我们迟早也要回家的呀!”
“那万一你爸爸在允相娶了太太呢?”
“那还不简单。”月明理所当然道:“带着新太太一起走就好了呀!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做了我家的太太当然要跟我们一起走。”
玉燕颓了,虽然对兰应德有了那么一丝丝的爱慕,但她好不容易才回到家实在不舍得又离开。如果月明他们只是回昆明还好说,路途就算再远还是能时不时的回来看看,如果飘洋过海的去外国,这辈子就真的不能再与亲人见面了。她要走了三太太怎么办?她一辈子树敌,现在阿爸还在印太不会对她怎么样,可要是厉阳做了土司呢?还会容忍她跟太太对着干吗?
玉燕陷入了两难的矛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