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过了很久之后,久到因岁月的变迁而忘却种种的事情,芳菲仍然能清楚地回想起那一天所发生的,那种让她心如刀割的剧痛感。以至于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愿意去触碰。
玉瑾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她的脸色像雪一样白,白得透明,可是依然美得摄人心魂。光洁的额头,皮肤细腻无瑕仿佛吹弹可破,眉毛弯弯的,像柳叶般清秀又美丽,漂亮的眼睛闭起只露出像羽毛般又长又翘的睫毛。鼻子很精致,高挺而小巧,菱形的唇瓣看起来柔软得诱人。
芳菲轻声坐在床头,屏住呼吸,像是生怕过重的呼吸将眼前沉睡的人儿吹散,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玉瑾,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脸侧摩挲,好像这样就可以传递一些温度给她。芳菲露出甜甜的笑容,眼泪却全然不受控制,“阿瑾,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回应她的是一室的沉寂,只余惹人怜惜的啜泣声。
伫立门边的戴羽见到这一幕,鼻头酸涩不已,宽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在此刻尤显苍白。更何况连她自己也无法相信,强大如主人,亦会被击溃。
“阿瑾她不是永生不死吗?为何她会变成这样?”
“虽然说哈撒星球人有无尽的生命,但却也不是永生不息的。与永生相伴随而来的是死寂一般的孤独,部分族人因为忍受不了这种折磨而追逐刺激,甚至选择死亡。而且族人的生理机能从某方面与人类相比也有一些相似,当发生不可逆的损伤时也会消亡。成年礼是上天赐予哈撒族人的恩典,同时也是一种桎梏。被迫进入发情期后,人的性欲变得异常强烈,需要与伴侣频繁交合,接受情欲的洗礼,享受极致的欢乐,如果与性欲抵抗则会遭到反噬。因而族人对那天的到来尤为重视,特地为此设定了法律,预备了发情期假,大家通常都是准备充足的。然而也不是没有特殊情况,但个例极少,据网报,那些进入发情期而又没有伴侣在身边陪伴的,结果无一不是……。”
“不会的!阿瑾她那么强大,她一定没事的!”芳菲激动得环抱住玉瑾的身体,紧得几乎要将她勒入自己的身体,芳菲绝望地发现玉瑾身上还是那么冰凉,似乎要将自己的热量吸去。
“阿瑾出现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为什么你不早点来找我。”看着心爱的人躺在床上,气息全无,惶恐盈满全身,多得快要溢出,芳菲猛得抬头,厉声质问戴羽。如果她早些时候找自己,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让她如何不怨。
“是主人不让我找你的。发情期需要频繁交合,而人类的体质是跟不上那样的强度的,必须得转化才可以,要不然会有性命之虞,这也是主人前段时间再次开始和你谈及转化的原因。但你不拒绝讨论,她便没再提过了。”
联想到之前在转化话题上两人闹出的不愉快,芳菲悔恨交加,她为什么就没有察觉阿瑾情绪的异样,她为什么就忽视了阿瑾性欲变强的迹象,为什么……。可惜再多的悔恨也改变不了事实,芳菲痛苦地埋入玉瑾的颈窝中,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后悔有什么用,此刻芳菲的自责让戴羽觉得刺眼,当初主人最痛苦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又在哪里呢?不论她是否是被逼迫,事情就是发生了。想起主人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紧绷着,却依旧费尽最后一丝力气,以从未对她说出过的主人身份强势命令她不要去找芳菲,如军人般坚毅的戴羽眼角濡湿。主人的隐忍,深入骨髓的爱意,主人不允她说,不让她打扰芳菲的生活,但她认为芳菲必须得知道,“在主人受欲望的折磨时,我曾提出过要找你过来,却被主人极力阻止。你可知是为什么?”
芳菲机械地抬起头,眼神里没有焦点,泪水凝在脸颊。
“因为高强度的交合需要你转化为同类,但她知道你不愿意改变自己的地球人身份,更何况当时你们已然分手,再也没有立场提出,我想这是最伤主人的一点,尤甚死亡。绝望之下便独自强忍地狱般的痛苦,只因她不愿你迫于解救而接受转化,她希望你快活而没有心里负担的活着,回到以前没遇到她的日子。”
没有追悔莫及的号啕大哭,没有歇斯底里的述说爱意,有的只是温柔而恬淡的平静,泪水已经干涸,哀若心死。芳菲轻轻地伏在玉瑾身上,揽住她的腰身,就像以前无数次投入恋人的怀抱,渴求恋人间的亲密无间。闭上眼睛,倾听那不存在的心跳,兀自想着这颗心在停止跳动的前一刻想着什么呢?在孤独地等候死亡来临时是否还在期盼她的出现呢?亦或是心灰意冷呢?可惜已经没有人能够给到她答案。
“给我圣杵吧。”芳菲动作轻柔的将玉瑾放下,迷恋地看着她,眼睛片刻不离,嘴里向戴羽索要着圣杵,异常安详笃定。
“主人已经是这样的情况,现在使用恐怕没有效力了,只是平白误了性命。”
“去拿吧。”芳菲并未过多回应,脱下鞋子,躺到玉瑾身边,双手轻搂她的腰,闭上眼睛,闻着她身上清冷的馨香,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戴羽拿来圣杵便悄悄地离去,留下两个静静躺在床上的玉人儿。
过去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纷纷闪现,从第一次相遇,平凡的世界仿佛射入了一道光,再到以师生关系的方便,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接近,再到无法自拔的深爱。虽然过程中有不少的龃龉,但互相的摩擦让这份爱越发香醇,更加贴近彼此,深入骨髓,抛不去,忘不掉。
想起玉瑾在面临死亡前的祝愿,芳菲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俯身在玉瑾的唇瓣上落下一个缱绻的吻,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傻瓜,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会快活,你要让我怎么度过没有你的未来。一个人很孤单吧,等等我,我这就来陪你。”
芳菲伸手拿起柜上的圣杵,不用深思,对流程早已烂熟于心。圣杵同时缓缓刺进两人的心脏,汩汩的鲜血沿着圣杵消失于玉瑾的胸腔,完成古老的盟誓。
胸口尖锐的刺痛,大量的血液持续流失,却始终未曾改变芳菲唇角恬淡的笑意,她就像一个殉道者,从容应对生死,无所畏惧,而她的信仰和勇气便是玉瑾。
在最后虚弱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芳菲在她的耳边叹息道,“阿瑾,阿瑾,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