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南时不是没听过她的那些传言，曾经他周身全是朋友，也就当做八卦如风顺耳过。如今再听到别人在背后嚼舌根，心里却烦躁极了。
课间休息付南时和几个好哥们靠在走廊围栏边，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论学校，谈论老师，谈论同学，未来，人生什么的，当然最后都会回到身边的女同学们。怎么看这个年纪装的多桀骜不驯的少年也只像是偷穿了家长衣服的小朋友。
“我发现顾小凡挺好看的啊。”其中一个高个子少年说着。
“呦呦呦！你是不是看人家考第一直接倾倒了啊！”初生牛犊不怕虎，没经过社会毒打的少年人都有一种只要自己出手就没有拿不下来的女人这种错觉。
付南时不经意将头转到另外一边，望向楼下的操场。
顾小凡好看吗？付南时眯着眼睛回忆，竟然发现记不太清她到底长成什么样。在学校除了学习就是趴着睡觉，唯一的社交也就是前后桌聊两句。之前两个人不太熟的时候顾小凡在家里非必要都不会走出卧室，后来两个人晚上一起在客厅写作业，顾小凡也只是闷头学习，两个人除了学习似乎聊不到别的东西。
顾小凡是个温柔细心的人，甚至有些小心翼翼，拘谨不安。说话声音也不是故作温柔，但就能感受到一种顺从乖巧，她的细心表现得面面俱到又给足了他面子。
之前顾小凡放学之后会在楼下小吃店买四个包子，晚上吃两个，留下两个放在冰箱里放到第二天早晨，有一天十点多才兼职下班回家的付南时深夜实在太饿了，就偷偷拿了一个包子，还特意在第二天早晨去早餐店买了一个包子，重新放在原来的包装盒里。
显然顾小凡还是发现了，当天晚上，冰箱里就堆满了水果蔬菜。
顾小凡的解释是，“我不会做饭，以后你做吧。”
这样，无论多晚，顾小凡每天早晨餐桌上都有热乎的早餐，付南时也有了名正言顺的夜宵足以果腹。
晚上一起写作业的时候，顾小凡被一道数学大题缠住，原地纠结了半小时，等付南时发现时，她已经趴在茶几上睡着了。付南时想起了在学校里同学的话，不自觉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少女皮肤很白，但不是冷得透出血管的白，而是偏暖色的，如同凝脂，他没有触摸过也似乎能感觉得到透过皮肤的温度一定是暖暖的。她的眼睛算是标准的杏眼平时带着厚厚的眼镜便也没被人注意到，睫毛并不是卷翘起来，而是直直地向下生长，就像是眼睛上自带了一层窗纱遮住了本该耀眼的光彩。鼻梁很高，只能当做眼镜的支架。嘴唇薄厚适中，嘴角不是上扬的所以她平常抿起嘴来会让人觉得有些拘谨，完美的鹅蛋脸让她五官显得非常和谐，圆融乖顺。
她就像是一根蒲公英，柔软又易散，心事重重却一个人将一切掩饰下来。
付南时莫名生起了一股蒸腾的保护欲，直烘得他满脸通红。
后来他才了解，那大概就是少年情窦初开，萌动的春心。
没有意外，顾小凡的第一名是昙花一现，之后所有的考试，第一名当仁不让都是付南时，但直到中考，顾小凡的成绩也非常稳定在年级前五，中考成绩全市前五十，稳稳地考上了H市重点高中。付南时以接近满分的中考成绩，成为了H市当年的中考状元。还没来得及开心，付南时就接到了荆楚高中招生办的电话。
丰厚的奖学金加上食宿教材等费用全包的福利，顾小凡都想不出如今生活窘迫的付南时有什么理由拒绝，可是付南时却犹犹豫豫地搪塞过去，说要再考虑考虑，荆楚那边以为还有其他学校也在抢付南时，他只是想提高福利待遇，所以在他犹豫了两天之后又重新带着更大的“诚意”来找他。这回，付南时听从顾小凡的建议，选择了荆楚，皆大欢喜。
顾小凡最终也没有问出来他犹豫的原因，是啊，付南时那么要面子的少年怎么会说出“不想离你太远”这样肉麻恶心的话呢。
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暑假后，他们开启了“异地”生活，两个人也会微信联系，但是说的不多，甚至连日常的分享也没有，断断续续的，两天说不上几句话的样子。每次都是付南时主动，不是发荆楚的校园风景就是自己做的解不开的问题，付南时觉得这段薄弱的“关系”，如果不是他主动维护，顾小凡可能很快就消失了，所以每周末只有一下午的休息时间，付南时总是奋不顾身往她家里跑，美其名曰给她送笔记，他之前说过以后他所有的课都记笔记，这样顾小凡就有两套学习笔记，足够让她一中所向披靡。
顾小凡没有时间去理会少女心事，她有更让她紧张战栗的事要做，她走进了父亲的生活，正大光明的，作为他的女儿，他的私生女。
她要面对如海啸般汹涌的冷眼和非议，没有人会挡在她身前。那些“慈眉善目”让她叫叔叔阿姨的大人啊，那些眼睛里的轻蔑都不愿意藏一点的“少爷小姐”们。她们在她眼中如狼似虎。她的母亲是令人不耻唾弃的存在，她也是了。
正妻病重卧床，顾副市长带着小三出入各个晚宴，甚至在李纯的软磨硬泡下，为了“弥补”她这个女儿，把她介绍给他的圈子。
她一定表现得比顾望舒差很多吧，她一定像一个从乡下来的刘姥姥一样吧，真是让人沮丧呢......她渴望了十多年的父亲，终于拉着她的手走在了人群中，他管她叫闺女，那么亲密，就像是之前的十几年也一直如此，可是太晚了.......她觉得那个在她心目中高大伟岸的男人离她远去，如今这个人老练圆滑如同穿梭在深湖中的巨蟒，可怖可怕。
晚上回家的时候她蜷缩着身子靠在床上，心里想到此处便笑了出来，她哪里是怕她爸爸，她怕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他们都是带着不同的目的来到她身边，利用她欺骗她，最后也都会抛弃她，无一例外。
午夜梦回，她也会拿着手机不停地看和付南时的聊天记录，寥寥数语够她斟酌很久。她试图分析他对她的感情，最后也只能归于感激和愧疚吧。
感激在于她收留了他，愧疚在于他曾经不小心在她左手上烫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疤。暑假的时候她意外得了流感，付南时请了两天假照顾她，那两天，她烧的浑浑噩噩，耳边全是厨房传来的叮叮咣咣的声音，傍晚，他端了一碗姜汤出来，少年对自己有着谜一样的自信，徒手拿着装满热姜汤的搪瓷碗，很快热度传到他的指间，而那一瞬间他失了手刚巧她正要接过去，全部洒在了她的手上。其实留下一块红色的疤痕没什么关系，她又不是大明星需要十全十美，可是付南时却介怀很久买了各种烫伤药给她敷。
那段日子真是让人怀念。
变故发生在高一下学期的一个周末，楚怀晴终于死了，李纯上位，她要认祖归宗了。一天下午她和李纯同时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少年兴匆匆地从客厅出来，手里还有从荆楚校门口买的特色肉夹馍。
她呆住了，付南时也是，李纯下意识地喊了句“小时”而后慌忙住口，转变了脸色，有礼地走上前去问：“你就是小凡总提起的付同学是吗？我是她的妈妈。”
付南时愣在原地，他难以接受一个已经死了两年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明明她就是李纯啊！
顾小凡忙走到李纯身边，说：“诶，快说话叫阿姨啊，这是我妈。”
那一刹那，顾小凡就知道自己输了，输给这世界，输给了真实的自己，输给了满口谎言的自己。
懦弱，无耻，自私的自己。
她要保全李纯，以此来维护她仅有的体面。
后来他明里暗里问过她，似乎心底已经确定了答案，偏偏要她给予肯定。她当然矢口否认，李纯两年前死在了河里，现在活着的是她的母亲，杨晓。
他好像真的失望透了，他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不再出现在她面前，他所有的行李在某一个她不在家的日子里都收拾好，然后，他把备用钥匙放回门口地毯下面。
她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他的痕迹，她被他宣判出局。
过了几个月，她转到了荆楚，第一次用自己“小女儿”的身份求顾明朗把她插到他的班级，她想见到他，离她近一点。
你知道那种痛苦的渴望吗？那种宛如从你心上活生生剜走一块肉的感觉吗？她好想把那一部分补回来，丢失的那部分成了那段时间她脑子中的全部思想，想念，还有后知后觉的依赖。
他应该早就知道她会来，毕竟她的名声早早就传播在整个荆楚。
顾望舒的“亲妹妹”，上位者的私生女，吸血鬼寄生虫一样的不受欢迎者。
他也一样不欢迎她，连看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厚着脸皮坐在那个全部都是精英的班级里，听着自己明显跟不上进度的课，试着重新接近他，但是结果并不理想，他避她如蛇蝎。
深秋的一个晚自习，她不知道是哪个神仙给她的勇气，她把他堵在了学校花园必经的小路上，她不知道什么样的解释他能接受，什么样的谎言他愿意相信，她还没想好怎么求和，就听到了他冷冷的质问。
“你到底要干什么？”少年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几个月不见他长高了，更瘦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锋利了些。
“我想跟你道歉。”她忙着回答。
“你是在替杨晓赎罪吗？还是在弥补你自己亏欠？收留我会减轻你的负罪感吗？”
“不是的......”她很委屈，可是他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
“你有什么可抱歉的，当上千金 小姐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只会不停的摇头，眼泪簌簌的掉，看着他说完话转身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摆。
“以后请你，和你妈，离我远点。”他狠狠地警告，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他把她留在身后，留在那个校园的林荫道上，至此，他们越走越远，再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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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竟然还有一段没写完......
我不讨厌顾小凡，虽然我也不喜欢她。
写到付南时的时候，我脑子突然冒出一句话“温柔吗？拿命换的”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