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师父×软糯小公主
师父此番回宫,大约是皇兄有要事与他商议。具体哪些事他从未与我说明过,或许是觉得我还是小孩,并无与让我知道的必要,我也甚少知道宫中的消息。
罢了,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若是师父哪一天抽风忽然跟我说了,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什么上官景要逼宫上位了。这“什么上官景”我可不敢跟师父讲,他必然会因为我不尊重兄长再赏我一顿打。
我自小就讨厌上官景。他是比皇兄更可怕的人。
我从没有见过我母妃,自幼时起便与皇兄住在一起。举宫上下都对我母妃的死因讳莫如深,我也仅仅从几个洒扫宫女的口中听说过几个零零碎碎的词语。
蛊毒。小公主。黑红的血。
彼时的我尚且年幼,曾跑去玄景殿询问皇兄。皇兄喜怒甚少形于色,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影响他一丝半毫。可是那日,我看到他的眉宇间似乎瞬间聚起风暴,声音如同极北之地的寒冰。
“造谣者,凌迟处死。”
据说那日,所有宫女太监都被叫去刑场观刑。我即使未到现场,也晓得那是怎样血流千里,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因为自那之后,宫里便再没有人敢提起过我的母妃。
而我也是仅仅知道母妃是镇守西南羌国大将军的嫡女,益州之战之后自边境远嫁到中原,姿容绝代宠冠六宫,甫一入宫便被封了正三品昭仪,生下我皇兄之后升为静妃,后来……后来的事情,我不知道,更不敢去问我皇兄。
虽然皇兄祭拜母妃从不带我一起,但夫子从小教导我要懂得孝道,所以我决定瞒着皇兄去拜一拜母妃。
于是那几位宫女被处死后的几日,二月初二花朝节,我母妃的祭日之时,我装作醉酒从宫宴上偷偷溜出来,夜晚去祭庙实是有些可怖,于是我拉上了白皓月和我一起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巧不巧,这位上战场前也能千杯不倒、量如江海的白小同学,竟然在那一天醉酒喝吐了,迷迷糊糊丢下我往御花园的池子去——也好巧不巧,我围着奉先殿百无聊赖游逛,等待白皓月吐完来找我的时候,正巧碰到了上官景。
树影幢幢后,上官景正在和一个黑衣刺客模样的人交谈。
为什么?这么晚,上官景为什么要离开宫宴,来到这个平素几乎杳无人迹的地方与这样的人见面?
离得太远,我根本就听不清。树叶沙沙带风来,我只能偶尔听见“刺杀”“永绝后患”几个字。
刺杀?上官景要干什么?
皇兄时常教导我,不要冒冒失失,要有皇家公主的风范。我很后悔,如果我听了皇兄的话,没有把每个教习嬷嬷的茶盏里都放上盐巴气她们走,好好学习宫中礼仪的话,我或许就不会在想要进一步偷听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踩到了那一节树枝,发出在寂静的夜晚极其突兀的、清脆的树枝断裂之响。
那一刻,我心脏几乎要停跳。
我用了毕生最大力气控制住自己唇间的惊呼,然而电光石火之间,上官景的视线已经瞬间聚了过来,他的眼睛如暗夜中的鹰隼,锐利又寒冷。我只来得及侧身一躲,然而我知道,上官景绝对看见了我。
四下没有可供遮挡逃跑的地方,我只能躲着拼命祈祷。
“没关系,是一只猫。”
我并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说。
上官景又与那人交谈几句,刺客离开了,上官景朝我这边走来。我怕得把整个人蜷起来,身体微微发抖,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忽然,我的后颈被一道极其狠厉的力度卡住,整个人生生从地上被拽了起来。我被迫抬头对上了上官景的双眼,他冷冽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冰冷又薄凉,他的手狠狠收紧,在那一刻我竟然相信他会毫不犹豫把我掐死。
仿佛半个世纪之后,他骤然把我松开,我重重跌在地上,不住地剧烈咳嗽。
“小公主。”他慢慢蹲下,又恢复往日邪气魅惑的样子,挑起我的下巴,轻轻笑了:“不知道你今天听到了什么。”他的声音低缓又沉静,如同地狱的使者在我耳边一字一句:“如果你今日的所见所闻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送你去跟你母妃见面。”
后来的事情我都忘了,忘了白皓月是何时来找到我的,也忘了我是如何回到明佑宫的,我只记得一回到寝殿我便发起了高烧,一连几日不退。后来我才知道,太后身边的苏姑姑在花朝节的那一天死了,第二天在水井里被早起打扫的宫女发现。
那是我母妃生前唯一留下的婢女。
白皓月还以为是他留我独自一人在奉先殿被神位吓到了,还连带着被我皇兄训了一顿,对我愧疚非常,经常回来述职的时候送我小礼物。
这次他托师父带给我一支玉簪,精美非常,我却因平素练功无法带,只能放在妆奁里好好收藏。
身后的伤堪堪好了之后,我便被师父从被窝里揪出来补之前落下的剑法。我体会到了云儿说的“拖延症”后劲儿如此之大,却叫苦不迭,只能跟着师父起早贪黑练功,怕不用功戒尺再次敲到我的小屁股上。
再者,快到上元节了,我若不表现得好一点,恐怕师父不会同意我下山游灯会的请求,因此这几日我都装得乖乖的,剑法背书,甚至给师父端水沏茶,都殷勤不已。
于是在我给师父端了第七盏茶,给他捶了第一百零一下肩膀之后,他的注意终于从手中书卷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被他盯得发毛,打了个寒颤率先开口:“那个…那个师父……”
“不可以。”
“啊?为什么?”我手上动作一停,又伸手去扯他的袖子来回拉,撒娇唤他:“师父,好师父…可是我原先在宫中,甚少体会灯会的繁华,好师父……”
“不可以,灯会人太多,有危险。且夜晚寒凉,你的身子受不了。”
“师父,这里离宫里远,我又很少见外人,根本没有人能认出我嘛!师父你跟我一起的话不会有什么危险嘛!而且我发誓一定会听话穿很多……师父——”我偷偷觑了他一眼,再接再厉,干脆把手伸到师父面前,“师父,不然你打我一顿吧,打我一顿就让我去玩!”
师父眉梢一动,从案旁慢慢将戒尺拿了过来。
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我顿时怂了,往后磨了半步:“师父,别呀,我就是说笑的,我不想挨打……”
他凉凉看着我,一言未发。我不敢再与他僵持,却还是想再为自己争取一番,喏喏开口:“那…那打完能和我一同去灯会吗……”
“过来。”他点了点手中戒尺,我呜咽着上前把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并不敢再有半分犹疑。
“伸平了。”
“啪、啪、啪、啪…”戒尺带着风敲下,不是平素我不用功时教诫我的力度,却依旧也不好挨。
戒尺落得并不快,却给我更多回味疼痛的时间,我咬着牙努力不哭出声来,然而落在手心的刺痛毫不留情,我被打得眼底泛了一层薄泪。
我不敢往别处瞧,只能盯着手心泛红的地方。
“啊!”忽然重重的的一下敲在我的掌心,我实在抑制不住把手收回,背到身后悄悄蹭蹭。师父叹了一口气,将我的手带过来,捏着指尖又快又狠地落了五下,便将戒尺放到一边,看着我使劲憋泪变得通红的小脸蛋,点了点我的鼻尖:“你如此这么任性,该拿你如何是好。”
我见他神色有所松动,欢呼一声,扑上前抱住师父的脖子,却扯到了手上的伤:“师父你答应啦!哎呀——”
师父轻轻笑了,将大手覆上我的掌心轻缓揉搓:“如若在灯会还如此冒失,就打屁股。”